徐朝阳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经济学教授
12月13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分析研究了2019年经济工作，提出“促进形成强大国内市场”的目标，引起国内外社会各界广泛关注。
形成强大国内市场，是我国经济增长的动力源
国内需求不足是我国经济发展较长时间以来的结构性问题。2000年以来，我国最终消费率开始下行，从60%多的水平下跌到低于50%的水平。2009年以后，我国最终消费率略有回升，略高于50%，低于高收入国家80%左右的水平。
由于国内消费不足，经济只得依靠投资拉动，但投资会带来未来更大的产出，最终还是得靠终端需求来解决，在国内消费需求难以有效扩大情况下，经济便容易走上外需依赖型的增长道路。
2007年我国GDP增速高达14%,净出口占GDP比重高达9%。全球金融危机发生后，国外市场疲软，净出口占我国GDP比重逐年下跌到2%的水平，我国GDP增速也降到7%以下。GDP增速的下滑，恰好对应外需占比的下滑，这说明我国依然没有摆脱外需依赖型的增长道路。这几年内需在经济增长中贡献率的上升，经济增速下滑被动造成的因素很大，而非真正转向消费型增长道路。
论经济规模，我国制造业早在2010年前后就超过美国，成为全球第一，中国总体经济规模按购买力评价计算也在2014年前后就超过了美国。但是，美国最终消费率超过80%,中国仅略超50%，这意味着两国经济规模相当的情况下，美国的消费市场规模大约是中国的1.6倍。中国若要有效地应对明显变化的外部环境，自然也必须要加大国内市场培育力度，尤其要注重终端消费市场的发展和壮大。
在2002年的十六大报告上，中央就提出扩大内需是我国经济发展长期的、基本的立足点。2007年的十七大报告，中央重申坚持扩大国内需求特别是消费需求的方针，促进经济增长由主要依靠投资、出口拉动向依靠消费、投资、出口协调拉动转变。
在十八大报告中，中央进一步提出要牢牢把握扩大内需这一战略基点，加快建立扩大消费需求长效机制，释放居民消费潜力，保持投资合理增长，扩大国内市场规模。此次政治局会议提出“促进形成强大国内市场”的目标，抓住了最重要的关键点，是今后经济发展的重中之重。
社会保障和福利体系可以解决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
国内市场不够强大，在经济学中其实就是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凯恩斯认为消费和投资的边际收益都是递减的，因而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的消费和投资需求都会趋于减弱，因而没有政府干预的市场经济一定会出现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
美国新古典综合派奠基者之一阿尔文·汉森则认为，富人边际消费倾向远远低于穷人，但财富越来越集中在富人手中，而需要花钱消费的普通人则没钱消费，这才是造成有效需求不足的根源。
二战以后，西方发达国家普遍加大社会福利支出，基本建立起覆盖全民的社会保障体系，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不仅消失了，1970年代以后美国甚至还逐渐出现了有效需求过度旺盛的问题，最终酿成“滞涨”现象，并导致凯恩斯宏观经济学被新古典宏观经济学取代。
这段历史说明，如果能够建立起一个向中低收入阶层进行适度收入转移的社会保障和福利体系，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是可以得到解决的。
回到中国的有效需求不足问题，显然，我们不能回避汉森提到的收入差距机制。当前中国不仅存在收入差距问题，持续近二十年的房地产价格上涨，还造成了比较严重的财富差距问题，这些都会造成低收入低净值人群想消费但没有能力消费，而高收入高净值人群有能力却不想消费的现象。
城市化蕴藏着巨大的增长潜力
中国要激活国内消费市场，最要紧的是加大对中低收入人群的转移支付力度。众所周知，我国有近3亿农民工，这些人在城市工作、生活，却无法在城市安家立户，他们的孩子和老人多数留在农村，成为“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这些人群应该是转移支付的主要受众。
建议各级政府适时地将财政资金主要使用方向从凯恩斯式基建刺激转向社会保障和社会福利，当前最要紧的是政府要下决心限期解决近3亿农民工及其家属在就业所在地的市民化问题。这需要在农民工流入的主要大中城市大批量兴建低成本住房，以低廉甚至免费的价格永久性租赁给农民工居住，先得让他们在就业所在地安家。
此外，政府还需要大量兴建学校、幼儿园、医院、养老院等公共服务设施，确保托底性质的公共服务对城市中低收入阶层全面覆盖。
不能让低收入人群担心没钱购买服务而被迫存钱。
中国也有大量相对富裕的人群，他们有条件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但对更美好生活的追求，往往不是体现在高档物质性产品上，而是对高品质服务日益旺盛的需求。
高收入人群都希望自己孩子能得到高品质的教育，希望自己家人有更好的医疗条件。城市空间拥挤，许多中高收入人群有向郊区迁移的需求，发达国家在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后都经历过城市人口向郊区迁移从而带动卫星城镇的过程。
这些都潜藏着巨大的消费和投资潜力，目前，我国仍存在着诸多制约服务业发展的抑制性政策。政府不仅应该进一步加大教育、医疗等高端生活服务业的市场开放力度，高端服务业也需要大量使用土地和空间资源，政府应尽快启动土地制度改革，允许农村土地进入国有土地建设市场，打破城乡土地市场分割，切实降低城市用地成本，适当放松土地用途管制，否则高端服务业的发展总会受到严格制约。
十多年的实践证明，我国迫切需要形成强大的国内市场，我国需要针对公共财政资金使用方向、服务业开放和土地制度等方面制定改革政策。当前，外部环境出现明显变化，加快推进改革进程正当时。
